哦哟

圣上病重，诸王夺嫡。

齐八是启王张启山的军师，外号齐铁嘴，人称八爷，是王爷十几年前离开京师前往边疆封地的路上救的算命先生，从此跟在王爷身边，十数年不曾分离。

王府中人都知王爷对军师宠爱有加，王爷素不信天命，却还是时时事事都要把军师带在身边。军师知王爷不信天命，却还是时时事事都要为王爷算上一卦。

启王想要皇位，他功高震主，本该民意所归。

当年齐国师一句“戾气太重有损圣体”将启王打发到边疆，启王发誓，若他登基，必要清除那些妖言惑众之徒。

若想得位，必先回京。

启王选择与太师府联姻，他将迎娶尹太师的千金独女，借太师之力重回京师。

听闻此事，齐铁嘴不觉好笑，他们一起熬过了蛮族侵犯，一起镇压了藩王叛乱，一起踏平了凶匪恶徒，却不曾想，还是败给了至高皇权。

犹记那年他落入匪徒之手，启王孤身犯险挨了二十多刀屠了整个匪窝硬把他救了回来，怕是那时，他已经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眼前那个挺拔如山的人。

启王府走了一趟，齐八被尹小姐明里暗里针对一番，启王也不复往日维护，大抵是心里打定了主意，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了。

也罢，不如归去。

启王大婚，军师只送一张卦纸，上写“心想事成”四字。

哦，还有一封信，由自小跟着启王的张副将交给了启王，意思很简单，自此，他们情断缘断，来日无论权倾天下亦或浮尸荒野都再无关系。

启王看了信，只说了声“也好”。他知他二人之事众人皆知，也知新婚夫人容不下齐八，如此也好，只要他安好。

启王原以为他与齐八一居庙堂之高，一处江湖之远，今生无缘再见，不曾想，三年后竟在京城再相见。

彼时齐八只是启王府一个不上不下的军师，一无军衔二无名分，启王妃要打要杀除了启王谁也不敢拦着；此时，齐八摇身一变，成了新任齐国师，人人都得尊称一声八爷，三年前为病危的圣上续命，如今纵是有贵人想要个孩子，也得先问问他的意思。

启王看着齐国师半天没说话，他那一身一点儿也不比启王府差，人是清瘦了，却透出一股子道骨仙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样，待人待事全然没了以往的活泼劲儿，清冷淡漠，低吟浅笑又哪里比得上当年的痛快肆意！

启王归京，最后的夺嫡拉开序幕。

半年后，启王登基。

启王原是应该封了国师府的，但登基那日，齐国师厚厚的皮衣和重重的咳嗽让他迟迟下不了手，派人去请，请不来，他自己上门，齐国师年纪轻轻总是躺在床上，捂得严严实实，脸上没有半点血丝，手脚冰凉，似乎印证了国师府代代早夭的传言。

“新皇登基，事务繁多，不敢多扰圣上费心。”

那人总是一遍遍把派去的御医送走，脸上的笑意从不曾达到眼底，他说到情断缘断便做到情断缘断，到底是国师府主人，心狠得很。

启王妃现在是皇后了，她总会代表皇帝来看国师，次次都被国师的软钉子碰了回去，有时皇后也会生气，指着国师的鼻子骂，她是气急了，也委屈极了。

齐国师抱紧手中的暖手，他总是笑得云淡风轻，好似看穿世间万物，“皇后多虑了，你与圣山自会百年好合子孙延绵。区区在下，不足挂齿。”

“你就不信他真的灭了你的九族！”

“齐某是仙人独行的命，家中只一老管家和一小仆，要灭九族，不如多等几年，等我一死，国师府九族就灭得一干二净了。”

来年春天，雪刚化完，启皇就接到一封辞呈，等他赶到国师府，早已人去楼空，只一枚国师印悬在大门上。

世间最苦不过求而不得，更苦不过得而复失。

启皇握着印，一纸查抄国师府全国禁算命迷信的圣旨便要发出。

堪堪，被九王拦了下来。

“我不信命。迷信之流妖言惑众，当年说我冲撞了龙体，现在又说我乃帝命所归。”启皇冷笑，“如此前言不搭后语，留着作甚？”

“你可知逆天改命？”九王叹息，国师走得倒是轻巧，难题全丢给他们这些留下的人。

原来，当年纵然启王娶了太师千金，但回京也不是一朝一夕，那时启王功高震主，政敌又如何会轻易放他入京？

齐八跟随启王多年怎会不知？他原是国师的独子，离开启王后回到了京城，以自身三十年寿命帮先帝延寿三年，为启王赢得三年时间。

三年后启王回京，但正如上任国师所说，启王并无帝命，那帝位原也不属于他，也是齐八，再次逆天改命，生生改了启王的命数，让他如愿成了启皇。

只是，延寿尚可以命换之，擅改帝星，天谴又岂是凡人所能承担？

“老国师心疼儿子，代替他受天谴死了；国师府那般兴荣，也因此事迅速落败，最后只剩他和一个管家一个仆人；他自此自己体弱多病，看着年纪轻却已快油尽灯枯……他为你赔上了一府一族，赔进了自己，你难道还想夺了他最后糊口的东西吗？”

他自离去，什么也没带，军旅多年身无长处，唯算卦看相聊以糊口，圣旨若下，他纵然未死，也会被逼死。

“他还告诉了你什么？”

九王看着启皇，说他们情断义绝他们又如此了解，有些话九王原想瞒下，但想起八爷说的，启皇若问就如实告诉他。

“反正诛心而已，一刀两刀和七八十刀也没什么区别。”

“他说，你若把整件事想成一个局，那便如你所想，当年你远离京城正是因为老国师算到了国师府会有今日，你路遇八爷也并非偶遇，十几年的跟随也是八爷的苦心经营，可惜到底逃不过命，也罢，谁让他最初接近你就是心怀鬼胎，如今就让他用命还了你的情。”

那枚印被启皇狠狠砸到地上，四方印被磕破了一个角，后来又被启皇派人补好，放在书房。

真真假假，已找不到人当面对质，启皇找了一年便不再让人找了，他情愿相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，至少他可以想象齐八躺在摇椅上酣睡，而不用面对冰冷的墓碑。

有时启皇倒宁愿希望齐八是在报复他，让他一尝情伤，可启皇又清楚，那人怕是早已看破，他想骗自己都骗不过了……

END